《中论释》

太安元[1]年[2]正月，姑臧[3]大风，什曰：“不祥之风，当有奸叛，然不劳自定也。”俄而，梁谦、彭晃相系而叛[4]，寻皆殄灭[5]。至光[6]龙飞二年[7]，张掖临松卢水胡沮渠男成[8]及从弟蒙逊[9]反，推建康太守段业[10]为主，光遣庶子秦州刺史太原公纂[11]，率众五万讨之。时，论谓业等乌[12]合，纂有威声，势必全克。光以访[13]什，什曰：“观察此行，未见其利。”既而纂败绩于合梨。俄又郭馨作乱，纂委大军轻还，复为馨所败，仅以身免。光中书监张资，文翰[14]温雅，光甚器之，资病，光博营救疗。有外国道人罗叉云：“能差资疾。”光喜，给赐甚重。什知叉诳诈，告资曰：“叉不能为，益[15]徒烦费耳，冥运虽隐，可以事试也。”乃以五色系[16]作绳结之，烧为灰末，投水中，灰若出水还成绳者，病不可愈。须臾，灰聚浮出，复绳本形。既而又治无効，少日资亡。顷之，光又卒，子绍袭[17]位。数日，光庶子纂杀绍自立，称元咸宁。

咸[18]宁二年，有猪生子，一身三头，龙出东厢井中，到殿前蟠卧，比旦失之，纂以为美瑞，号大殿为龙翔殿。俄而，有黑龙升于当阳九宫门，纂改九宫门为龙兴门。什奏曰：“比日[19]潜龙出游，豕[20]妖表异[21]。龙者阴类，出入有时，而今屡见，则为灾眚[22]，必有下人谋上之变，宜克[23]己[24]修德，以答天戒[25]。”纂不纳，与什博戏，杀棋[26]，曰：“斫胡奴头。”什曰：“不能斫胡奴头，胡奴将斫人头。”此言有旨，而纂终不悟。光弟保有子名超，超小字胡奴，后果杀纂斩首，立其兄隆为主，时人方验什之言也。

什停凉积年，吕光父子既不弘道，故蕴其深解，无所宣化，符坚已亡，竟不相见。及姚苌僣有关中，亦挹[27]其高名，虚心要请，诸吕以什智计多解，恐为姚谋，不许东入。及苌卒，子兴袭位，复遣敦请[28]。兴弘始三年[29]三月，有树连理[30]，生于广[31]庭，逍遥园葱变为茝[32]，以为美瑞，谓智人应入。至五月，兴遣陇西公硕德西伐吕隆，隆军大破。至九月，隆上表归降，方得迎什入关，以其年十二月二十日至于[33]长安。兴待以国师之礼，甚见优宠。晤[34]言相对，则淹留终日，研微造尽，则穷年忘倦[35]。

自大法东被[36]，始于[37]汉明[38]，涉历魏晋，经论渐多，而支、竺所出，多滞文格[39]义。兴少达[40]崇三宝，锐志讲集。什既至止，仍请入西明阁及逍遥园译出众经。什既率多谙诵，无不究尽，转能汉言，音译流便。既览旧经，义多纰僻[41]，皆由先度[42]失旨，不与梵[43]本相应。于是兴使沙门增䂮、僧迁、法钦、道流、道恒、道标、僧叡、僧肇等八百余人，咨受什旨，更令出《大品》。什持梵[44]本，兴执旧经，以相仇校，其新文异旧者，义皆圆通，众心悏[45]伏，莫不欣赞。兴以佛道冲邃[46]，其行唯善，信为出苦之良津，御世之洪则。故托意九经，游心十二，乃著《通三世论》以勗示因果，王公已下，并钦赞[47]厥[48]风。大将军常山公显，左军[49]将军安城矦嵩，并笃信缘业，屡请什于长安大寺讲说新经，续出《小品》、《金刚波[50]若》、《十住》、《法华》、《维摩》、《思益》、《首楞严》、《持世》、《佛藏》、《菩萨藏》、《遗教》、《菩提无行》、《呵欲》、《自在王》、《因缘观》、《小无量寿》、《新贤劫》、《禅经》、《禅法要》、《禅要解》、《弥勒成佛》、《弥勒下生》、《十诵律》、《十诵戒本》、《菩萨戒本》、《释论[51]》、《成实》、《十住》、《中》、《百》、《十二门[52]论》，凡三百余卷。并畅显神源，挥发幽致。于时，四方义士，万里必集，盛业久大，于今咸[53]仰。

龙光释道生。慧解入微，玄搆文外，每恐言舛[54]，入关请决。庐山释慧远学贯群经，栋梁遗化，而时去圣久远[55]，疑义莫决[56]，乃封以咨什，语见〈远传〉。初沙门僧[57]叡，才识高明。常随什传写。什每为叡论西方辞体，商略同异，云：“天竺国俗甚重文制，其宫商[58]体韵[59]，以入絃为善。凡觐国王，必有赞[60]德，见佛之仪，以歌叹为贵，经中偈颂，皆其式也。但改梵为秦，失其藻蔚[61]。虽得大意，殊隔[62]文体。有似嚼饭与人，非徒失味，乃令呕哕[63]也。”什尝[64]作颂赠沙门法和云：“心山育明德，流薰万由延。哀鸾孤桐上，清音彻九天。”凡为十偈，辞喻皆尔。什雅好大乘，志存敷广[65]，常叹曰：“吾若着笔作大乘《阿毘昙》，非迦旃延子比也。今在秦地，深识者寡，折翮[66]于此，将何所论！”乃悽然而止。唯为姚兴著《实相论》二卷，并注《维摩》。出言成章，无所删改，辞喻婉约[67]，莫非玄奥。

什为人神情朗[68]彻，傲岸出群，应机领会，鲜有伦[69]匹者[70]。笃性仁厚，汎[71]爱为心，虚己善诱，终日无勌[72]。姚主常谓什曰：“大师聪明超悟，天下莫二，若一旦后世，何可使法种无嗣。”遂以妓女[73]十人，逼令受之。自尔以[74]来，不住僧坊，别立廨舍[75]，供给丰盈。每至讲说，常先自说譬喻[76]，如“臭泥中生莲花，但采莲花，勿取臭泥也。”

初什在龟兹，从卑摩罗叉律师受律，卑摩后入关中，什闻至欣然，师敬尽礼。卑摩未知被逼之事，因问什曰：“汝于汉地，大有重缘，受法弟子，可有几人？”什答云：“汉境经律未备，新经及诸论等，多是什所传出，三千徒众，皆从什受法，但什累业障深，故不受师教[77]耳。”又杯渡[78]比丘在彭城，闻什在长安，乃叹曰：“吾与此子戏别三百余年，杳然未期，迟有遇于来生耳。”

什未终日，少觉四大不愈，乃口出三番神咒，令外国弟子诵之以自救，未及致力，转觉危殆[79]。于是力疾与众僧告别曰：“因法相遇，殊未尽伊[80]心，方复后世，恻怆[81]何[82]言。自以闇昧，谬充传译，凡所出经论三百余卷，唯《十诵》一部，未及删烦，存其本旨，必无差失。愿凡所宣译，传流后世，咸共弘通[83]。今于众前发诚实誓，若所传无谬者，当使焚身之后，舌不燋烂。”以伪秦弘始十一年[84]八月二十日卒于长安，是岁晋义熙五年也。即于逍遥园，依外国法，以火焚尸，薪灭形碎，唯舌不灰。后外国沙门来云：“罗什所谙[85]，十不出一。”

初什一名鸠摩罗耆婆。外国制名，多以父母为本。什父鸠摩炎，母字耆婆，故兼取为名[86]。然什死年月，诸记不同，或云弘始七年[87]，或云八年[88]，或云十一年[89]，寻七与十一，字或讹误。而译经录传[90]中，犹有[91]一年者[92]。恐雷同三家，无以正焉。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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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元【大】，二【元】【明】

[2] 太安：太安（使用时间：386年十月－389年二月）是十六国时期后凉太祖吕光的年号，共计仅两年余。

[3] 姑臧：今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，为汉代武威郡首县，凉州城古称。自西汉武帝时期，“姑臧”这一地名出现，至五代十国时期的后唐天成年间（926-930年），“姑臧”这一地名存在了整一千年。

[4] 系而叛【大】，继而反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，系而反【宫】

[5] 殄灭：拼音tiǎn miè，消灭；灭绝。

[6] 至光【大】，光至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7] 龙飞二年：即公元397年。

[8] 沮渠男成（？—401年），临松（今甘肃省张掖南）卢水胡人。十六国北凉将领。沮渠蒙逊从兄。

[9] 沮渠蒙逊（368年—433年），临松匈奴人，十六国时期北凉第二任君主。原系匈奴支系卢水胡族首领曾反叛后凉并推段业建北凉，后攻杀段业自己登位。沮渠蒙逊有勇略，在位期间，北凉于强敌环伺之际扩张成为河西一带最强大的势力。

[10] 段业：（？—401年），京兆郡（治今陕西西安）汉人。十六国时期北凉国开国君主，但其本身只是为卢水胡沮渠蒙逊及沮渠男成所推，他很忌惮沮渠蒙逊，蒙逊亦十分不安，最终沮渠蒙逊发动兵变推翻并杀害段业。

[11] 凉灵帝吕纂（4世纪？—401年），字永绪，略阳（今甘肃天水）氐人。十六国时期后凉国君主，后凉开国君主吕光庶长子，母亲是赵淑媛，隐王吕绍兄。吕纂在吕光死后不久即以政变逼死吕绍登位，但在位一年多就在吕超等人的变乱被杀。

[12] 乌【大】，焉【宋】

[13] 访【大】，问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

[14] 文翰：拼音wén hàn，文章。

[15] 益【大】，盖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16] 系【大】，丝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17] 袭：拼音xí，<动> 继承。

[18] 咸【大】，元咸【宋】【元】【宫】

[19] 比日【CB】【碛-CB】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，皆【大】

[20] 豕：拼音shǐ，猪：封豕长蛇。狼奔豕突（喻人奔逃时的惊慌状态，像被追赶的狼和猪那样奔突乱窜）。

[21] 表异：拼音biǎo yì，1.表现异能。 2.指表现与众不同。 3.旌表;表彰。

[22] 灾眚：拼音zāi shěng，灾殃，祸患。

[23] 剋【大】，克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

[24] 己【CB】，棊【大】，已【丽-CB】，巳【碛-CB】

[25] 戒【大】，威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，诫【宫】

[26] 棋【CB】【丽-CB】，棊【大】，纂【宫】

[27] 亦挹【大】，闻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28] 敦请：拼音dūn qǐng，恳切地邀请。

[29]弘始三年：即公元401年。

[30] 连理：拼音lián lǐ，不同根的草木、枝干连生在一起。

[31] 于广【大】，于庙【宋】【元】【宫】，于庙【明】

[32] 茝：拼音chǎi，古书上说的一种香草。

[33] 于【大】，於【明】

[34] 晤【大】，语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35] 忘倦：拼音wàng juàn，谓专注于某物或被其吸引而忘却疲倦。

[36] 被：拼音bèi，〈动〉及;到达 [arrive]。

[37] 于【大】，於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宮】

[38] 汉明：即汉明帝刘庄（28年6月15日—75年9月5日），原名刘阳，字子丽，东汉第二位皇帝，在位十八年。其正式谥号为“孝明皇帝”，后世省略“孝”字称“汉明帝”，庙号显宗。汉光武帝刘秀的第四子，母亲为光烈皇后阴丽华。佛教已在西汉末年传入西域，永平十年（67年），明帝梦见金人，其名曰佛，于是派使者赴天竺求得其书及沙门，并于雒阳建立中国第一座佛教庙宇白马寺。

[39] 格：拼音gé，〈动〉 阻止;搁置。

[40] 达【大】，〔－〕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41] 僻【大】，缪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纰僻：拼音pī pì，是指错误。

[42] 度【大】，译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

[43] 梵【大】＊，胡【宋】【宫】＊

[44] 梵【大】＊，胡【宋】【宫】＊

[45] 悏：拼音qiè，恐惧而喘息。

[46] 冲邃：拼音chōng suì，1.亦作“冲邃”。 2.精深；深厚。

[47] 赞【大】＊，讚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＊

[48] 厥：拼音jué，〈代〉其;他的;她的。

[49] 军【大】，〔－〕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50] 波【大】，般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

[51] 论【大】，〔－〕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52] 门【大】，门诸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53] 咸【大】，式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54] 舛：拼音chuǎn，〈动〉本义：相违背，颠倒。

[55] 远【大】，〔－〕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56] 莫决【大】，多端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

[57] 僧【大】，慧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58] 宫商：拼音gōng shāng，可借指诗律中的平仄和声韵中的四声。

[59] 体韵：拼音tǐ yùn，体态韵致。

[60] 赞【大】＊，讚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＊

[61] 藻蔚：拼音zǎo wèi，意思是文辞美焕。

[62] 殊隔：拼音shū gé，相隔甚远。

[63] 呕哕：拼音ǒu huì，意思是呕吐。

[64] 尝【大】，常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65] 敷广：拼音 fū guǎng，广泛传播。

[66] 翮：拼音hé，鸟的翅膀：举翮。振翮高飞。

[67] 婉约：拼音wǎn yuē，委婉含蓄。

[68] 朗【大】，鉴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69] 伦【大】，其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70] 者【大】，且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71] 汎：拼音fàn，同“泛”。普遍、广泛。

[72] 勌【大】，倦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

[73] 妓女：拼音jì nǚ，古代以歌舞为业的女子。

[74] 以【大】，已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75] 廨舍：拼音xiè shè，意指廨署。

[76] 喻【大】，〔－〕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77] 教【大】，敬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78] 渡【大】，度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79] 危殆：拼音wēi dài，危险；危急。

[80] 伊：拼音yī，〈代〉表示第二人称，相当于“你”。

[81] 恻怆：拼音cè chuàng，哀伤。

[82] 何【大】，可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83] 弘通：拼音hóng tōng，谓弘扬流通。

[84] 弘始十一年：即公元409年。

[85] 谙：拼音ān，〈动〉本义:熟悉。

[86] 名【大】，名焉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

[87] 弘始七年：即公元405年。

[88] 弘始八年：即公元406年。

[89] 年【大】，〔－〕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90] 传【大】，〔－〕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91] 有【大】，有十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

[92] 者【大】，者容【宋】【元】【明】【宫】